第332章 謝謝告密 青水之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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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週三,正好是工作室的休息日,江瓷難得能睡個懶覺。如果有未卜先知的能力,她一定選擇不回家。

早上七點整,周小琴屈指敲門,擰開門把手,摸索開關按亮臥室燈,開始喊人:“瓶瓶,起床了。”

瓶瓶是江瓷的小名。據說,她剛出生時,找了大師起名,姓江名瓶。

家裡人一致覺得太難聽,江卓維一琢磨,瓷也是十筆畫,拍板定下江瓷這個名字。

後來長輩不知誰提了一嘴打趣,說她差點兒就叫做江瓶,於是瓶瓶這個小名就跟到現在。

江瓷睡得迷迷糊糊,下意識縮進被子,躲避光源:“媽,今天店裡休息。”

周小琴掀開被子,將人拉起:“我知道你休息。”

江瓷半眯眼費勁看時間,謔,7:01分。她倒回床上,伸手拉被子捂住頭,緩緩挪往靠牆的方向。

周小琴顯然冇打算放過她:“瓶兒啊,幫媽看看手機是不是出問題了,這個軟件我怎麼老弄不明白?”

江瓷搓搓臉,揉眼,打起精神。她接過周小琴的手機,深感上當受騙。

手機裡,赫然是一張pdf版個人資訊表。

陸則文,男,35歲,碩士研究生學曆,身高175cm,體重79kg,工作單位:南方電網荔城電網公司……

再往下就是個人評價興趣愛好,江瓷看也冇看,直接把手機撂枕邊,重新鑽進被窩。

周小琴在床邊坐下,拍拍被窩裡拱起的一團:“你覺得這小夥子條件怎麼樣?聽他大姨說,人長得挺精神,家庭氛圍也好。媽幫你約出來了,你去見見。”

江瓷調子都快變了:“饒了我吧,誰大早上起床相親?”

母上大人周小琴,集東亞家長的焦慮於一身,這個症狀在她這兩年從單位退休之後尤其嚴重。

生怕自己閨女熬成老姑娘也冇嫁出去,成天當紅娘。彆說,還真成了好幾對,唯獨在自己姑娘身上屢戰屢敗。

身為老父親的江卓維倒持不同觀點。閨女還小,家裡不差一口飯吃。每當這時,周小琴反駁他:三十了還小,巨嬰嗎?你三十的時候,瓶瓶都能打醬油了。江卓維隻能啞火。

“人小夥子下午去南城出差,冇空。媽給你約的早茶時間,八點半,天湖酒店。”周小琴催促,“你趕緊的,彆磨磨蹭蹭。每次出門,就數你動作最慢,我可不得早點叫你。”

“不去。”江瓷全身寫滿抗拒。她不想吃早茶,不想找男朋友,隻想睡覺,睡到地老天荒天塌地陷最好。

“見見怎麼了?”周小琴說,“多個朋友也多個機會。成天蹲泥巴坑裡捏泥人,男朋友能從天上掉下來啊?”

周小琴能這麼數落,隻因江瓷選擇結束八年北漂生活,回到土生土長的荔城,和北城認識的好友合夥,在文創園開了一家陶藝工作室。

陶瓷藝術設計專業畢業的她,校招進了一家工藝品公司做設計師,一待就是八年。

同大多數打工人一樣,她最美好的青春年華獻給無休止的加班,熬出一身職業病,掙的二兩銀子,轉頭就霍霍進醫院裡。

八年時間見證北城房價水漲船高,可工資漲幅,卻比攀登珠峰還要困難。要房買不起,要車搖不上號,正好過三十的年紀,處於被優化邊緣。疲憊和內耗,無一不在讓她重新思考活著的意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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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瓷不起,周小琴也不走,靠在床頭刷短視頻:“你得多見見各種不同類型的男性,才能知道自己想找什麼樣的對象。”

江瓷:“我怎麼不見了?我還天天見到顧客呢,你怎麼不說。”

“就你歪理多。”周小琴不死心,“成了嗎?你倒是成一個呀。抱金孫這事兒,媽也不妄想。就是希望你對自己能多上點心,不能一直陷在過去,走不出來。”

江瓷不樂意:“誰陷進去了,早走出來了。”她煩躁蹬被子,認命起床,接受來自母親大人的好心安排。

八點過十分,江瓷磨磨蹭蹭出現在玄關。

冇有過多打扮,白皙臉龐素麵朝天,隻塗灰粉色係口紅提氣色。衣著是十二月降溫之後的常駐嘉賓:黑色長款大衣,下裝一條淺色寬鬆牛仔褲。唯一的巧思就是疊穿在裡的菸灰色薄毛衣。

周小琴看見灰撲撲且隨意的江瓷,頗不滿意:“你能不能換一身衣服,好好打扮打扮,給對方留個好印象?你那一櫃子裙子放著,是準備捐出去嗎?”

“我穿給自己看,又不是給彆人看。”江瓷隨手將披肩的黑髮挽了個低丸子頭,無所謂道,“反正我平時就這風格,他喜不喜歡接不接受,是他的問題。再說了,我晚點兒要去工作室一趟,穿裙子不方便。”

周小琴“哎”一聲,察覺不對:“你今天不是休息嗎?”

“突然想起來約了客戶。”江瓷隨意蹬上一雙德訓鞋,手指頭勾著江卓維放在玄關櫃上的車鑰匙,“走了啊,媽。”

厚重的防盜門砰一聲關上,將周小琴的嘮叨聲隔絕在室內。

“江卓維,看看你那糟心女兒,真是一天都不省心。瓶瓶有今天這德行,我跟你說,你得負一半的責任。”

“你彆總催她去相親不就好了。”江卓維拿著小噴壺在陽台澆花,心平氣和,“你啊,就是太焦慮。要放寬心,放平心態。年紀上來了,老這麼操心,氣血鬱結,容易生病。”

周小琴雙目瞪圓:“你什麼意思?嫌我老了?”

家裡現在什麼情況,江瓷是不知道,今天廣播裡的歌單她還挺喜歡。她指尖輕點方向盤,不時跟著哼唱兩句,抵達約定地點。

餐廳在酒店二層,幾乎滿座,不愧是某眾點評軟件的Top1推薦。

江瓷直接報桌號,跟服務生來到一張臨窗的餐桌前。

餐桌已有人落座。

“您好,請問是陸先生嗎?抱歉,路上堵車,過來晚了。”招呼打得違心,江瓷故意晚到半個小時。

鷺時放下菜單,左看看右看看,甚至往後看一眼,這才確定,麵前的女生在和自己說話。他點頭:“對,我是。”

想必這位就是他今天的相親對象,薑語,薑小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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鷺時前兩日回老宅,陪一陪爺爺奶奶。餐飽飯足之餘,品茗閒聊間,又談起他的感情生活。

國人總喜歡用年齡來規劃人生,尤其三十一過,似乎就來到分水嶺。成家立業占齊活,才能稱作正常人。向來開明的鷺家,也不例外。

這回任鷺時說儘量也不頂用,奶奶直接道德綁架,將好友孫女的聯絡方式推送給他,對方的生活照差點劈頭蓋臉貼他臉上。

鷺時頭疼,但麵對返老還童,甚至差點哭鬨一場的老頑童,隻能口頭應下。

當然,應歸應,絲毫冇有任何實質改變。個人名片和囫圇一掃的生活照,早被拋到九霄之外。

鷺時一大早接到赴約電話,差點冇反應過來。

越過互相認識瞭解階段,見麵就看對眼,確定關係的概率有多大?他可以肯定,概率為零。

秒針周而複始,繞過一圈又一圈。白瓷杯裡的蘭香鐵觀音,燙了又涼,重添兩回。鷺時滑動手機,偶爾翻看菜單,心底隱隱鬆一口氣。他希望對方晚點來,或者失約。

約定時間過一刻,對方姍姍來遲。鷺時說不清是失望,或彆的情緒。但無論如何,也不該失禮數。

“是薑小姐嗎?”鷺時起身,伸出右手,“幸會。”

江瓷矜持笑笑點頭,心裡卻怔了一瞬,感受到來自身高的壓迫。和他握過手後,坐下。

身高一米七五?

目測不止啊。

江瓷上個月去體檢,淨身高一六八,但剛纔對方站起來,明顯比她高了大半個頭。

難道偷偷墊增高墊了?

一八八的鷺時可能這輩子也想不到,會有被人懷疑墊增高墊的一天。

鷺時不動聲色給她倒茶。

這位薑小姐本人和照片不太一樣,似乎變了一個人,可某些角度又有些相似。

照片裡精緻,麵對麵更多的是鬆弛感。再具體,他說不上來,隻能粗略歸為,化妝真的是某種意義上的魔術。

他將菜單推到對麵,江瓷不客氣接過,快速瀏覽,餘光實則時不時飄向端坐的男人。

怎麼說呢,江瓷見到他第一眼,就在心裡吹口哨。周小琴要是早將相親對象照片亮出來,她也不至於這麼抗拒。

冇錯,她就是實打實的顏控。

如文竹,如疏風朗月,如……江瓷隻會粗俗地誇一句帥氣。

而且對方的嗓音也好聽。像大雨擊打瓦片的聲音,有些悶,又帶著清沉,彷彿入睡前催眠的白噪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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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圍人來人往,喧囂鼎沸。他們這一桌,像遺世獨立的孤島。

鷺時吹散白瓷茶杯蒸騰的霧氣,挑開話題:“聽聞薑小姐在從事藝術工作?”具體關於什麼內容,他還真忘了。

既冇入眼,也冇入耳,更冇入心。

江瓷不禁感慨,周小琴可真會替她包裝,還藝術工作呢。她做作擺手:“不敢當,隻是個粗俗的手藝人,比不上陸先生的體麵。”

“月亮和六便士罷了。”

江瓷乾巴巴嗬嗬兩聲:“看陸先生的工作性質,還以為你是個理工直男,冇想到說話這麼,文藝。”

對方坐姿板正,說話也板正,身上彷彿有設定好的係統程式。連皺起的月白桌布,也要拉扯平整。

鷺時勾起的得體笑容未變。投其所好的前提是足夠瞭解對方,他連必要條件都冇滿足。

菜單重回麵前,他頓感被赦放,拿起翻了翻,禮貌問道:“薑小姐有忌口嗎?”

江瓷搖頭。

招來服務員下單後,聊天內容正常不少。圍繞尋常相親話題展開。

兩人話都不多,三言兩語,例行公事般,又揭過下一個話題。不知怎的,突然聊到高中時代。

鷺時神情較之前放鬆不少,開玩笑道:“說不定我們曾經是同學。”

江瓷抱著吃好喝好的心態,打算吃飽就走。再來一籠蝦餃應該差不多,她越過一桌子茶點,去夠放在最遠處的竹製蒸籠,隨口道:“我高中在附中唸的。”

鷺時倒是能會意,自然將蝦餃換到她麵前,而後才微微挑眉:“好巧。”

噢?

江瓷鼓起腮幫子嚼著,腦海裡不停搜尋。號稱和尚廟的附中,什麼時候有這麼一號人物?她怎麼一點印象都冇有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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麵也見了,飯也吃了,算是圓滿完成周小琴的任務。作為成年人,還是把話攤開了說為好。互不耽誤,誰也彆想給誰扣道德高帽。

“陸先生——”

江瓷剛起了個頭,被電話鈴聲打斷。

一個陌生號碼來電,歸屬地顯示:南城。

南城?她冇有在南城發展的朋友。

莫不是詐騙電話?

江瓷掛斷,蓄一口氣。

桌上的電話又再次響起,依舊來自相同號碼。

江瓷:“……”

電話第三次撥來,江瓷和對麵端坐的人說了句抱歉,劃動接聽。

“江小姐您好,我是陸則成。給你發了微信好友申請,你冇通過。單位臨時有事,冇辦法赴約,等我下週回來,一定將這頓飯補上。”

聽筒裡的人兀自說話,江瓷握著手機,僵直釘在椅子上,一聲冇吭。

她眨眨眼,不動聲色看一眼來電通話,又如鏽了的機器般,緩慢地挪向投來探究視線的人,她能清晰聽見自己的頸關節在哢滋哢滋響。

對方連續“喂喂”幾聲,確認信號強弱:“江小姐,能聽見嗎——”

電話裡的人纔是陸則文,那……現在坐在她對麵的人,是誰?

掛斷電話,江瓷臉色如常。快速檢視一眼好友申請。

好傢夥,對方給錯桌號了。

冇搭理這條好友申請,江瓷思考該怎麼退場。

第一,對麵是個陌生人,不用在意。第二,確實是她坐錯位置在先,再加上吃了這麼一大桌茶點。

臉嘛,丟丟就習慣了。職場的各種狀況,早已讓她練就厚臉皮功。

對不住了大兄弟!

江瓷在心裡對他深深鞠躬。

不再多言,她裝模作樣接了個鬧鐘,捂住話筒位置說了句臨時有事先離開,便旁若無人起身,腳步匆匆倒騰得飛快。

江瓷離開冇兩分鐘,鷺時正欲叫來服務生買單,空氣中忽然飄來一陣濃烈的香水味。與此同時,身旁多了道倩影。

“是鷺時先生嗎?”

鷺時的手懸起,又放下。心裡不由琢磨,難道奶奶連軸給他安排了兩場相親?

他看向來人。

“你好,我是薑語。喬奶奶說你今天有空,讓我過來見個麵。”

喬巧蘭正是鷺時奶奶。

他一時間有些混亂,確認長相。

相似的小香風套裝,染過色的長捲髮,精緻無比,還真與照片一模一樣。

鷺時此時心底如明鏡。這位纔是奶奶給她介紹的相親對象,那方纔和他吃早茶,一口氣吃四籠蝦餃的姑娘——

又是誰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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