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三十六章 番外 十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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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宇在一旁侍候,聽得二人嘰哩咕嚕的說個不休,罕帖摩一時顯得十分佩服,一時又顯得害怕,到最後卻跪下來不住磕頭,似是感恩之極。

康熙命禦前侍衛帶下去監禁。一名小太監送上一碗蔘湯。

康熙接過來喝了,對小太監道:「你給韋副總管也斟一碗來。」

方宇喝了蔘湯,隻聽得書房外腳步響聲,一名小太監道:「啟稟皇上:南懷仁、湯若望侍候皇上。」

康熙點點頭。小太監傳撥出去,進來了兩個身材高大的外國人,跪下向康熙磕頭。

方宇大是奇怪,心想:「怎麽有外國鬼子來到宮裏,真是奇哉怪也。」

兩個外國人叩拜後,從懷中各取出一本書卷,放在康熙桌上。

那個年紀較輕、名叫南懷仁的外國人道:「皇上,今兒咱們再說大炮發射的道理。」

方宇聽他一口京片子,清脆流利,不由得「咦」的一聲,驚奇之極,心道:「真稀奇,鬼子不會放洋屁。」

康熙向他一笑,低頭瞧桌上書卷。南懷仁站在康熙之側,手指卷冊,解釋了起來。康熙聽到不懂的所在,便即發問。

南懷仁講了半個時辰,另一個老年白鬍子外國人湯若望接著講天文曆法,也講了半個時辰,兩人磕頭退出。

康熙笑道:「外國人說咱們中國話,你聽著很稀奇,是不是?」

方宇道:「我本來很奇怪,後來仔細想想,也不奇怪了。聖天子百神嗬護。羅刹國圖謀不軌,上天便降下兩個會說中國話的洋鬼子來輔佐聖朝,製造槍炮火器,掃平羅刹。」

康熙道:「你心思倒也機靈。不過洋鬼子會說中國話,卻不是天生的。那個老頭兒,在前明天啟年間就來到中國了,他是日耳曼人。

那年輕的是比利時人,是順治年間來的。他們都是耶穌會教士,來中國傳教的。要傳教,就得學說中國話。」

方宇道:「原來如此。奴才一直在擔心羅刹的火器厲害。今天一聽這外國人甚麽大炮短銃,說得頭頭是道,這可就放心啦。」

康熙在書房中緩緩踱步,說道:「羅刹人是人,我們也是人,他們能造槍炮,我們一樣也能造,隻不過我們一直不懂這法子罷了。

當年我們跟明朝在遼東打仗,明兵有大炮,我們很吃了不少的苦頭。太祖皇帝就是被炮火所傷,龍馭賓天的。

可是明朝的天下,還不是給我們拿下來了?可見槍炮是要人來用的,用的人不爭氣,槍炮再厲害也是無用。」

方宇道:「原來明朝有大炮。不知這些大炮現下在哪裏?咱們拿了去轟吳三桂那老小子,轟他個一佛出世,二佛昇天!」

康熙微微一笑,說道:「明朝的大炮就隻那麽幾尊,都是向澳門紅毛人買的。單是買鬼子的槍炮,那可不管用。倘若跟鬼子打仗,他們不肯賣了,豈不糟糕?咱們得自己造,那纔不怕別人製咱們死命。」

方宇道:「對極,對極。皇上還怕這些耶穌會教士造西貝貨騙你,因此自己來弄明白這個道理。從今而後,任他鬼子說得天花亂墜,七葷八素,都騙不了你。」

康熙道:「你明白我的心思。這些造槍炮的道理,也真繁難得緊,單是煉那上等精鐵,就大大不易。」

方宇自告奮勇,說道:「皇上,我去給你把京城城裏城外的鐵匠,一古腦兒的都叫了來,大夥兒拉起風箱,呼扯,呼扯,煉他幾百萬斤上好精鐵。」

康熙笑道:「你在雲南之時,我們已煉成十幾萬斤精鐵啦。湯若望和南懷仁正在監造大炮,幾時你跟我去瞧瞧。」

方宇喜道:「那可太好了。」

他忽然想起一事,說道:「皇上,外國鬼子居心不良,咱

們可得提防一二。那造炮的地方,又有火藥,又有鐵器,皇上自己別去,奴纔給你去監督。」

康熙道:「那倒不用擔心。這件事情關涉到國家氣運,我如不是親眼瞧著,終不放心。南懷仁忠誠耿直。湯若望的老命是我救的,他感激得不得了。這二人決不會起甚麽異心。」

方宇道:「皇上居然救了外國老鬼子的老命,這可奇了。」

康熙微笑道:「康熙三年,湯若望說欽天監推算日食有誤,和欽天監的漢官雙方激辯。欽天監的漢官楊光先辯不過,就找他的岔子。

上了一道奏章,說道湯若望製定的那部《大清時憲曆》,一共隻推算了二百年,可是我大清得上天眷祤,聖祚無疆,萬萬年的江山。湯若望止進二百年曆,那不是咒我大清隻有二百年天下嗎?」

方宇伸了伸舌頭,說道:「厲害,厲害。這外國老鬼會算天文地理,卻不會算做官之人的手段。」

康熙道:「可不是麽?那時候鼇拜當政,這傢夥胡裏胡塗,就說湯若望咒詛朝廷,該當淩遲處死。這道旨意送給我瞧,可給我看出了一個破綻。」..

方宇道:「康熙三年,那時你還隻十歲啊,已經瞧出了其中有詐,當真是聖天子聰明智慧,自古少有。」

康熙笑道:「你馬屁少拍。其實這道理說來也淺,我問鼇拜,這部大清時憲曆是幾時做好的。他說不知道,下去查了一查,回奏說道,是順治十年做好的,當時先帝下旨嘉獎,賜了他一個「通玄教師」的封號。

我說:「是啊,我六七歲時,就已在書房裏見過這部《大清時憲曆》了。這部曆書已做成了十年,為甚麽當時大家不說他不對?

這時候爭他不過,便來翻他的老帳?那可不公道啊。鼇拜想想倒也不錯,便冇殺他,將他關在牢裏。這件事我後來也忘了,最近南懷仁說起,我才下旨放了他出來。」

方宇道:「奴纔去叫他花些心思,做一部大清萬年曆出來。」

康熙笑了幾聲,隨即正色道:「我讀前朝史書,凡是愛惜百姓的,必定享國長久,否則儘說些吉祥話兒,又有何用?

自古以來,人人都叫皇帝作萬歲,其實別說萬歲,享壽一百歲的皇帝也冇有啊。甚麽「萬壽無疆」,都是騙人的鬼話。

父皇諄諄叮囑,要我遵行「永不加賦」的訓諭,我細細想來,隻要遵守這四個字,我們的江山就是鐵打的。甚麽洋人的大炮,吳三桂的兵馬,全都不用擔心。

方宇不明白這些治國的大道理,隻是喏喏連聲,取出從吳三桂那裏盜來的那部正藍旗《四十二章經》,雙手獻上。

方宇說道:「皇上,這部經書,果然讓吳三桂這老小子給吞冇了,奴纔在他書房中見到,便給他來個順手牽羊,物歸原主。」

康熙大喜,說道:「很好,很好。太後老是掛念著這件事。我去獻給她老人家,拿去太廟焚化了,不管其中有甚麽秘密,從此再也冇人知道。」

方宇心道:「你燒了最好!這叫做毀屍滅跡。我盜了經中碎皮片兒的事,就永遠不會發覺了。」

他回到了自己子爵府,天黑之後,閂上了門,取出那包碎皮片,叫了雙兒過來,說道:「有一樁水磨功夫,你給我做做。」吩咐她將幾千片碎皮片拚湊還原。

雙兒伏在案上,慢慢對著剪痕,一片片的拚湊。但數千片碎皮片亂成一團,要湊成原狀,當真談何容易?

方宇初時還坐在桌邊,出些主意,東拿一片,西拿一片,幫著拚湊,但搞了半天,連兩塊相連的皮片也找不出來,意興索然,徑自去睡了。

次日醒來,隻見外邊房中兀自點著蠟燭,雙兒手裏拿著一片碎皮,正怔怔的凝思。方宇走到她身後,「哇」的一聲大叫。

雙兒吃了一驚,跳起身來,笑道:「你醒了?」

方宇道:「這些碎皮片兒可磨人得緊,我又冇趕著要,你怎地一晚不睡?快去睡罷!」

雙兒道:「好,我先收拾起來。」

方宇見桌上一張大白紙上已用繡花針釘了十一二塊皮片,拚在一起,全然吻合,喜道:「你已找到了好幾片啦。」

雙兒道:「就是開頭最難,現下我已明白了一些道理,以後就會拚得快些。」將碎皮片細心包在油布包裹裏,連同那張大白紙,鎖在一隻金漆箱中。

方宇道:「這些皮片很是有用,可千萬不能讓人偷了去。」

雙兒道:「我整日守在這裏,不離開半步便是。就是怕睡著出了事。」

方宇道:「不妨,我去調一小隊驍騎營軍士來,守在屋外,給你保駕。」

雙兒微笑道:「那就放心得多了。」

方宇見她一雙妙目中微有紅絲,足見昨晚甚是勞瘁,心生憐惜,說道:「快睡罷,我抱你上床去。」

雙兒羞得滿臉通紅,連連搖手,道:「不,不,不好。」

方宇笑道:「有什麽好不好的?你幫我做事,辛苦了一晚,我抱你上床,有甚麽打緊?」說著伸手便抱。

雙兒咯的一聲笑,從他手臂下鑽了過去。方宇連抱了幾次,都抱了個空,自知輕身功夫遠不及她,心頭微感沮喪,歎了口氣,坐倒在椅上。雙兒笑吟吟的走近,說道:「先服侍你盥洗,吃了早點,我再去睡。」

方宇搖頭不語。

雙兒見他不快,心感不安,低聲道:「相公,你……你生氣了嗎?」

方宇道:「不是生氣,我的輕功太差,師父教了許多好法門,我總是學不會。連你這樣一個小姑娘也捉不到,有甚麽屁用?」

雙兒微笑道:「你要抱我,我自然要拚命的逃。」

方宇突然一縱而起,叫道:「我非捉到你不可。」張開雙手,向她撲去。

雙兒格格一笑,側身避開。方宇假意向左方一撲,待她逃向右方,一伸手扭住了她衫角。雙兒「啊」的一聲呼叫,生怕給他扯爛了衫子,不敢用力掙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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