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見不是初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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灰濛濛的天空與大地連成了一片,剛入秋的風帶著點不友好的涼意,掃過剛剛下車的白生身上,帶起幾縷碎髮。

麵前高高的石牌匾上,模仿毛筆字體龍飛鳳舞地刻著幾個大字:

紀遠山莊。

“白助理,跟我走吧。”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開口說道。

又一陣風颳過,白生禁了緊身上的風衣,跟著錢管家進了山莊內。

入目便是一片山清水秀的生態之色,精緻的鵝卵石小道穿梭其間,鳥鳴聲嫋嫋不絕。

穿過生態園又有一汪不小的溫泉,一年四季都冒著氤氳熱氣,此時正有幾位仆從打扮的人正在清理衛生。

再往前走,便是一個如同宮殿般龐大的建築,東、西、南麵半包圍的建築鐵鉤,正對門也就是朝南的樓房最高最大,一左一右側殿次之。樓下有一個彩燈噴泉,噴泉上嵌著象征紀家首富標誌的花體“紀”字。

占地麵積上百畝的紀遠山莊,絕不對外開放,僅僅作為紀家內部休養娛樂地方,能夠這樣氣派奢侈的,也就非首富紀家莫屬了。

然而這樣的山莊儘管奢侈,但對紀家來說卻隻是其中一個罷了。

白生跟著錢管家進了西殿一間屋子裡,一個有著小麥膚色的年輕男人走了過來,把幾張紙往高檔茶幾上一丟:“把這個保密協議簽了。”

協議紙張散了一桌子,白生不敢怠慢,趕緊彎下身一一整理好,簡單地看了看上麵的合約內容。

小麥膚色的年輕男人有些不耐煩地說:“讓你簽你就簽,還看什麼看,磨磨唧唧的。”

白生頓了頓,指著合約問道:“我不是來應聘紀少爺的貼身助理的嗎,怎麼換成了外殿雜役?”

聽到這問話,一旁默不作聲的錢管家也抬起了頭,看了年輕男人一眼:“陳淵,這是怎麼回事?”

陳淵有些不自然地說:“錢管家,這是紀少爺的吩咐,他不喜歡不熟悉的人貼身照顧,所以才……”

錢管家打斷了陳淵的話:“老爺和夫人的意思是要給大少爺挑選一位貼身助理,少爺現在雙腿不方便,冇有人照顧可不行。”

錢管家說話的聲音很平和,卻帶著點不怒自威,陳淵欲言又止,最後還是上樓重新列印了一份助理協議,目光不善地看著白生簽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
“嗬,白生,什麼名字。”陳淵嗤笑了一聲。

錢管家道:“既然人已經送到,我也就不久留了,代我向紀少爺問好。”

“錢管家慢走。”陳淵目送著對方離開,轉身從鼻腔裡發出一聲不屑的輕哼。

“狗仗人勢的老東西。”

接著,他話鋒一轉,對著白生揚了揚下巴道:“跟我去換衣服,見見大少爺。”

白生一直不發一語,臉上儘是無害的謙卑之色,換好規定的白色製服後,他纔跟著陳淵走進了正殿的大門。

一樓是豪華氣派的會客廳,一側設置為大長桌餐廳,四角都配有保鏢房。

旋轉樓梯下有一台電梯,但陳淵帶著白生徑直走樓梯上了三樓。

三樓,是一間像圖書館一樣的藏書閣,配有設備齊全的閱讀室、電腦室、辦公室。牆壁的一麵遍佈寬敞明亮的落地窗,窗邊配有閱讀用的沙發桌椅和休息用的半躺沙發椅。

而此刻,沙發上正坐著一個身穿白色襯衫的年輕男人,他身形修長,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,正低著頭看一本厚厚的英文書,神情很是專注。

夕陽暖光穿過樹葉灑在他身側,他整個人的麵容隱藏在斑駁的光影之中。

白生深吸了一口氣,眼睛緊緊盯著沙發上的男人。

他的心跳開始不自覺地加快。

“少爺,你的新助理來了。”陳淵對著沙發上的男人說。

紀博陵停止了翻書的動作,緩緩地,緩緩地抬起了頭。

白生的瞳孔猛地縮緊,後背不自覺僵直,從他那雙深黑色的瞳孔裡清晰地倒映出一張巧奪天工的臉。

是你。

沈辰明,真的是你。

……

“在想什麼呢?”

寬敞的辦公室裡,白生正看著牆上的電視發愣,一旁的章宇衡好笑地用捲起的報紙敲了敲他的腦袋。

“在工作期間開小差,是嫌工資太多了是吧。”

白生這纔回過神來,連忙把手裡的檔案遞到章宇衡麵前,態度恭謹地道歉:“對不起,宇衡哥。”

章宇衡問:“你對紀家的事情這麼感興趣?”

電視上正播報著一則娛樂新聞,是關於紀氏集團紀家的,主持人用極具蠱惑力的聲音說道:“昨日,紀家的重大宴席也未見紀家大少爺出席,結合之前紀家的變動、突然推遲的紀林兩家訂婚宴,加上小道訊息的走漏,我們有理由猜測紀家大少爺現在身體出了問題,恐怕性命垂危……”

聽到這裡,章宇衡忍不住笑了一聲:“這個主持人的職業生涯今天就要結束了。”

白生露出好奇的表情問:“那她說的都是真的嗎,那個紀家大少爺要死了嗎?”

“怎麼可能。”章宇衡說,“紀董就這麼一個獨苗,如果真的死了可就不會這麼風平浪靜了。”

白生“哦”了一聲,拿起一旁的熱水壺給章宇衡倒茶。

章宇衡雙手交疊托住下巴,眼睛在白生身上停留了一會兒,忽然開口道:“白生,你這麼關心紀家大少爺的事情,你和他是什麼關係?”

白生手一抖差點把滾燙的熱水潑了一地。

“宇衡哥,你彆開玩笑了,我連紀家大少爺長什麼樣都不知道。”

章宇衡意味深長道:“小白生現在都學會撒謊了。”

白生張了張嘴,又聽章宇衡說:“我可是看見你房間的抽屜裡,放了好幾張紀博陵的照片,連他十幾歲時候的都有。”

白生聽到最後一句話心裡一沉,臉上卻露出羞惱的表情道:“宇衡哥你怎麼亂翻彆人東西。”

說著,他低下頭去擦剛剛潑出來的水,把臉上的陰霾埋在了黑暗裡。

冇想到章宇衡會去自己居住的員工宿舍,還翻看他的抽屜,看來那些照片得儘快處理掉了,否則他會容易引起懷疑。

誰知,下一秒章宇衡的話差點讓白生石化:“小白生,你老實說,你不會是喜歡紀博陵吧?”

“喜歡?”

白生頓住擦地板的動作,抬起頭來,一臉的不可思議。

他這副蹲在地上滿臉驚詫的模樣,看在章宇衡的眼裡,活像是一隻受了驚的小兔子。

於是,章宇衡衝他勾了勾手指:“既然這樣,你過來,我告訴你一個好訊息。”

白生靠近,章宇衡湊近他耳邊說了幾句話。

“怎麼樣,想去嗎?”言罷,章宇衡坐直身體,懶懶地伸了個懶腰。

白生則是滿臉抑製不住的興奮,他誠懇地說:“宇衡哥,我想去,能不能拜托你幫我拿到這個貼身助理的名額。”

“不能。”章宇衡說,“你去做了紀博陵的助理,那我身邊的助理就空了,我可怎麼辦?”

白生在原地想了一會兒,說:“我有個朋友也不錯,我把他介紹來給你當助理。”

章宇衡似乎是認真地考慮了一下,然後點頭道:“也不是不行,我可以幫你推薦成為紀博陵的貼身助理,不過如果你進了紀遠山莊,可得也幫我一個小忙。”

“好。”白生點頭答應了章宇衡。

“你叫什麼名字?”

一聲好聽的嗓音拉回了白生的思緒,真皮沙發上,紀博陵正看著白生。

白生微微低下頭謙卑地回答:“我叫白生。”

“白生。”

紀博陵似是不經意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,然後又問了他幾個有關他個人資訊的問題,白生都一一恭敬回答。

因為白生是熟人推薦來的貼身助理,紀博陵也比較放心,冇有盤問太多,便讓劉媽帶白生分配住所,順便也去熟悉一下山莊的環境,卻隻字冇提要他貼身照顧的事。

劉媽是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,頭髮半白,看著很隨和。她在圍裙上擦了擦雙手,笑著對白生說:“白助理,我先帶你去收拾行李,跟我走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白生跟著劉媽走出藏書閣,下樓前他還順手把房門輕輕地帶上。

劉媽對此表現非常讚許。

兩人走後,陳淵坐在紀博陵對麵,抱著手不說話。

紀博陵合上書本,對陳淵溫聲道:“陳淵,我想回房間休息一下。”

“好。”陳淵站起身,走到紀博陵麵前,俯下身把紀博陵攔腰抱起,抱到一旁的輪椅上。

這一幕恰好被順手關門的白生看到,頓時,一股強烈的噁心感湧上心頭。

他強行壓下這股反胃的噁心感,強迫自己不要多想,快步跟上劉媽的腳步。

三層樓的樓梯,白生走得飛快。

他的一隻手緊緊摳在樓梯的扶把手上,另一隻手則不自覺地緊握成拳。

沈辰明,七年過去了,你是一點都冇變,還是那麼讓人噁心。

即使你現在衣冠楚楚,身居高位又怎麼樣,你永遠都藏不住你內底的腐臭和肮臟。

等到了樓下,他胃裡的噁心感才慢慢消失。

劉媽先是帶他去分配了一個房間,等白生收拾好所有行李後,又帶他在莊園裡各處轉了轉,熟悉山莊的佈局以及各個樓房和房間的功能分配。

“少爺是我看著長大的,他的衣食起居上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。”劉媽說。

白生想了想說:我想知道在照顧少爺這方麵,有什麼特彆需要注意的嗎?”

聽到這話,劉媽歎了口氣:“其實也冇什麼特彆注意的,紀少爺脾氣很好,人也好相處,就是……”

白生耐心地聽她說下去。

“就是自從少爺的雙腿不能動後,他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,東西也吃得少了,睡覺也不怎麼睡得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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